他观察了赵东很多次,每每听着他那刺耳的笑声,再看看供他取乐的那些乞丐,他开始思考,为什么同样是两条胳膊两条腿,赵东是人,而他们却不是呢?
怎样才能成为人呢?
很幸运的是,赵东在断断续续玩了一年投喂游戏后开始腻烦这种从压根不懂羞耻为何物的贱民身上获得低级愉快的愚蠢行径。那种短暂成为神、在重新面对回现实时就会百倍千倍反扑到自己身上的挫败感,让他第无数次地思考起自己这四十多年来究竟活了个什么名堂。好不容易花了半辈子积蓄娶来的小妻子难产死在床上,一尸两命,连个香火也没留下来,而他一把年纪又长得难看,身上更是摸不出二两银子,想要再娶根本就是做梦。
这一次他再也笑不出来,坐在朽了大半的门槛上嚎啕大哭,惊得庙里一众面面相觑。
“我再也不来了,你们别等了!”他哭了一场,醉红的眼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摇摇晃晃起身往外走,结果被自己一绊,咕噜噜从台阶上滚了下去,摔得人事不省。
霜玦说不上来自己是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地去扶他,也许是害怕他死在庙里会招来城防军,也许是想借机献殷勤让他施舍点吃的,但总归不是因为他善良。
毕竟在畜生一样活着的世界里,善良是最没用的。
可无论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把死沉死沉的赵东扶着往城门方向走去,迷迷瞪瞪醒来的赵东或许是错误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温暖,一边哭着一边说要把他带回去当儿子养起来。
他没想到赵东真把他捡了回去。
“这里是覃府,你肯定没有听说过吧?哼,你们那群连城都不怎么让进的贱民怎么可能见过这么阔绰的府邸呢!我就在府里做采买,就是负责采购一些府里需要用到的物品,嗨,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又听不懂。反正你记住了,往后你就是我养子,和我住一处,你放聪明点,能干的活抢着干,不能去的地方别乱去,等我再存二两银子就给你去办个户籍……”
他在覃府最不起眼的一处小小下人房里生活了五年,从最开始被圈养在小小一处院子不允许出去,到后来可以跟着赵东出府采买,给府里其他下人跑腿。他学得很快,言行举止间一点也看不出他曾经狗一样在地上疯抢食物的影子。
他被人领入了人的世界,快速学着人的一举一动,学着人的一言一句,学着人的一颦一笑……渐渐的,他变得好似和人没什么两样,可他是人吗?
不,他仍旧不是被律法承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