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与到榆雾苑时,授琴的向夫子早已离开。按理来说栖梧院足够大,不说空置的后院,就连主院那偌大一个书房都完全撑得起一众夫子在内教习,但商槐语却偏偏另择了院落学习,说是怕生人进出打扰了覃与。王氏闻言自然是心中熨帖,越发看好这个知情识趣的少年。覃与对此倒无所谓,他把后院空出来,或许明日她就能用上,如此一来,他和她各自上课互不打扰,也是好事。
商槐语正在堂中复习琴曲,一身淡青色袍子,眉目低垂处一双白净修长的手于弦上拨挑勾弄,恍若花间嬉戏的蝶翩跹起舞。直至一曲终结,耳畔传来掌声,他才抬头看来,湖面般澄澈平静的双眼霎时裂开无数波纹,喜悦几乎要从那灼人的光亮中倾泻而出。
覃与放下手,也冲他缓缓笑开。
陈大夫顶着商槐语颇有重量的视线替覃与换了药,见着换下来的纱布上的血迹后还是额外叮嘱了一句尽量少用这边胳膊。
覃与这边点了头,商槐语却紧跟着陈大夫出了门,想来又是去问那些注意事项的。
青玲安静收拾了桌子,沉静眉目看不到半点情绪起伏。之前她和衣衫半湿脚步不稳的慕遥从假山出来时,比起不小心从眼神泄露情绪的霜玦,青玲表现得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这样的人,当真会钟情于剧情中的堪称无情无义过河拆桥的慕遥吗?
王氏御下虽严,但对忠于职守的下人还是没话说的。青玲虽是二等丫鬟,但除开红娆绿妩这两位心腹,她也算得上是重点培养的心腹备选,平素许多事也是交由她去办的。若非如此,王氏在覃与选人进栖梧院前也不会放心将她送来身边伺候。
青玲身世并不复杂,早在王氏将人送来那会儿她的一切过往也都摊在了覃与桌上,普通人家,清白简单,一眼就能看到底的那种。青玲虽非覃府的家生子,但自十四岁那年被选进覃府做事至今已有近四年,这期间一路恪守本分,从无犯错受罚。无论是每月的银钱还是受到的重视都远远高出风陵城其他高门大户,可以说覃府对她绝无亏欠,反倒还有培育之恩。似这样的人,覃与着实无法理解剧情中她做出的那些事。
覃与虽然对慕遥这么个剧情男主并没有什么想法,但诸多变数皆系于其一身,在万事尽在掌控之前,她必须拨出一部分注意力在他身上。今日再次试探,一是确认这具身体对慕遥的自发亲近度是否有所下降,二是潜移默化培养慕遥对她身体的依赖性,进而让他产生自我怀疑。事实证明,若即若离的态度的确很能刺激将她作为救命稻草一般存在的慕遥,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用肢体的亲密来证明她对他过去乃至现在的喜欢都是真实存在的——而这具身体,也明显安分了许多,不再像前晚一样表现得像是色中饿狼一样。
等到她将慕遥驯化成一只见着她就想着用身体来争宠的蠢狗后,她就可以进一步地来雕琢他的奴性,将他彻底变成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后宅夫男了。
商槐语去而复返,还带回了今日的药,守着她一口气喝完又给她递水漱口,如水长眸中泛着后怕与忧愁:“伤口还疼吗?”
覃与笑着摇了摇头,示意青玲先出去后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腿上坐下,不等他劝阻就从衣襟里掏出最后一枚平安符递给他,成功止住了他所有的话语。
商槐语一手撑着椅子避免将重量落在她腿上,另只手捏着那小小一枚平安符轻柔摩挲。
“一共叁枚,爹、娘和你。”覃与对上他明亮双眸,手指抚上他面颊,在他顺从低下的唇上落下一吻,抵着他额头低语,“槐语,你是不同的。”
晚饭时王氏果然问起商槐语,虽未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已经把对方当做覃家的一份子,暗示覃与应当将人带来一起用饭。
覃与回道:“夫子留有课业,两边跑反倒耽误了他的宝贵时间。”
王氏一脸心疼:“不过用顿饭的时间,这孩子也太过勤勉了,可别把身体累垮了。”
覃父倒是满意:“正是吃苦的时候,再如何勤勉都不为过。”
覃与看出二人对商槐语的态度,想来有了慕遥这个前车之鉴,如今随便换来个安分点的他们都该喜不胜收了。她垂眸抿了口果酒,不再参与二人对商槐语的评价。
一顿饭很快用完,王氏已经习惯覃与留下和覃父商讨生意上的那些事,照常叮嘱覃与不要太晚休息便率先领着婢女离开。手脚麻利的下人很快收拾好桌上杯盏,为还留在座上的父女俩奉上清茶。
“聘请武师傅的告示已经派人贴了下去,明天便能集中考核第一批人,具体时间等郁函统计好人数再去通知你。”
覃与受伤一事,父女俩很有默契地瞒住了王氏,而今武师傅一事自然也得瞒住,告示上只说要招人,城中众人也都照常认为是为覃府那位姓商的公子招的,一面感叹商公子的好运气,一面就着覃与过往那些糗事明里暗里地嘲笑覃府“用心良苦”,其中也不乏阴阳怪气商槐语身为男子“自甘堕落”的。
覃父自然听说了,心中不快也不敢带出分毫,生怕覃与知晓了又似过去般伤心,“书局照着你说的法子改良了印刷法子,我准备明日过去看看情况,届时考核就让周扬和郁函陪着你。”